作品展示▏唐僧：我和我的国防生们
随笔▏我和我的国防生们
文/唐僧
我是一名小小硕导。招生虽不多，却也横扫了军校生、国防生和地方生。分配不算杂，却也覆盖了陆海空火和战支各兵种。其中，国防生是一支神奇的有生力量，他们活跃在军中多年，深深影响了一个兵源时代。
今年将是最后一批国防生走进军营，国防生制度的历史使命也将随之终结。虽然说英雄不论出处，我却想借机，追记一番我名下的各路枭雄们。
（一）试水和悟空
我本守旧。平常给本科生授课，总会有个把学生来报考。好处是，本硕有传承，带着也顺手。我就这样开着手工小作坊，一守好几年。
突然有一天，某人给我推送了一个军二代，跟我做毕设。他是某低调奢华985的国防生，聪明，勤快，且部队的各种规章制度比我还门儿清。随手指点一二，不用手把手教，一个多月就做下来了，很不错。我还妄想着能投我门下呢，结果就是让我看看和馋馋，早已是“某人”的自留地。
但是，要感谢某人，因为我的脑回路打开了。
在军校里，我们是小众门派，却和这个985的某专业，师出同门。从我的师公师父们开始，就渊源颇深，我自己也去修炼过几个月内功。不久，师门里就推荐了自家学生过来。
这就是国防生里，我的大弟子，且唤作悟空吧。那一两年，刚好我门下空档，于是师徒相依为命。
私以为，论做学问，军校生像风味食堂，你可圈可点；国防生则像点外卖，每每有“惊喜”。比如，打妖除怪碰壁的时候，悟空时不时主动提出，回师门找点思路，或者套点武功秘笈啥的，我都睁只眼闭只眼，默许了。善哉善哉…
每次运动会，悟空都是我的积极小跟班。为师我只擅长高台上打坐念经，噢不，是老年组的手榴弹投准，就是一连把3个假弹投掷到远处的圆圈里。选手们都狠准稳，所以就一轮轮投下去，直至失误出局。后来很多弟子都为我服务过，保管衣服、倒个水、拍个照啥的。我猜悟空常以大师姐自居，教导师弟们照顾我。
因为投缘，感情很深。第一次运动会，悟空忙前忙后，一位不太熟的队干部甚至问我，她是你女儿吧？后来我俩各自在海外学习交流，她飞过来看我。我的房东老太也是这么问我，她是你女儿吧？
悟空在海外历练数年，功力精进。回来后，有天她凡心触动，梦回花果山。正憧憬着大闹天宫的豪迈、上天入地的自由，忽然眼前凸现五指山，环绕山脚的是一片水泽。佛心大乱之际，头箍顿生寒意。惊醒来，师徒各念一句，阿弥陀佛，不忘初心！
（二）千里马和白龙马
某个莘莘学子向往的高等学府，也有5位国防生，与我有缘。但是，千里马众多，我只寻到了属于我的白龙马。
千里马大学的国防生制度规定，大三学生要利用暑假，去各科研院所实习两三周。这短暂的接触，自然而然，为我开了游说笼络之便利门。
然而，千里马难得。
首先，一入高大上的门槛，他们就受到官方熏陶，你们不是普通的马，必须傲气！这不是我编的，是某届学生亲口告诉我的。
其次，顶着学校的光环，本科毕业后的出路很是宽敞明亮。综合排名前三的，肯定能在帝都选个好单位；稍差点的，可考虑去京外单位，特别是对方能开出优惠条件的，比如工作两年后再回母校读硕。甚至，有段时间改革，还可以直接在本校读硕。
所以，千里马大学的国防生，不是很在意上军校。即便选择去军校读硕，也是百分百的推免，百分百的被隆重欢迎。
不过，在我这里，由于连续三年的备胎经历，“隆重欢迎”消失了。这说来心酸落泪的故事，容我祥林嫂拿个纸巾先…
第一年，开学报到日。下午四点，队干部电话打来。你的千里马学生没见着，也联系不上，怎么回事？
一开始，我没当回事的淡定，打给学生，没接，发微信，也没有回应。我急了，追发一条，务必见字回电！不久，学生回我，说他毁约了，以为千里马大学的选培办已经告知大学，就没好意思跟我说。
飞马了。飞了就飞了吧，那是我第一次亲身接触“毁约”。
因为他，那年我收了八戒。
第二年，同样的日子。电话铃响起的时候，我心里毛毛的。在我眼里，那不是电话，是越光宝盒，我不要接！
按理说，这位千里马不应该呀。他有几门挂科，为了争得自己学院的推免表，很费了一番力气，而且我跟招生办打了招呼，又宽限他几日才成的。
他就这么放弃了？电话打过去，他说，面试成功返校后，还有几门课程考试，结果又一门挂科，拿不到学位了。而且还必须退出国防生，转成地方生，重修一年。还要赔付国防生培养费。觉得怪丢人的，就没好意思跟我说。
我无语了，祥林嫂似的见人博同情。有人点拨我，安知这不是一种解约的套路呢？
我这个后悔呀。原本我以一己之力还招了一位千里马，但因为生源有限，推送给其他老师了。现在被放鸽子，也不好意思回头讨要呀。
因为他，那年我收了沙僧。
我不想探讨国防生制度，只谈现象。我跟一位年轻的千里马大学老师熟识，他做过国防生的辅导员。他给我讲过一件事。有个学生一来就想退出国防生，闹了很久。终于，大二的时候，以跳楼相威胁，叫来了父母…
第三年，我学乖了。面试后，语重心长地跟千里马说，不管你来与不来，一定要通知我！果然，他没来。果然，通知我。父母要他出国，所以毁约。
我这个后悔呀。不为别的，就为我那句话少了个时间状语。应该是“尽早提前”通知我！有位早就联系我的学生，我推送给其他老师了。每每该生控诉我的“伤害”，我只好挽回，以后有机会你来读我的博士吧…
因为他，那年我空档一年。
第四年，院长告诫我。不要再招千里马了，他们失信太多。我犟一句，不行！一定要招一个。不争馒头争口气！
说到做到，我去参加了国防生招生推介会。是由数一数二的两个大学联合举办的，地方不大，摊位很多。眼见着天之骄子们一拨拨进来，潮水般涌动扎堆。
我眼巴巴望着，恨不得用眼神儿揪俩过来。
可是，潮涨潮落，却始终片刻不近我身。
学校比学校，真是气死人。我们大学的名头也是很响亮的，好不好？！连个老王卖瓜，自卖自夸的机会都不给。
终于，白龙马来了。他原本来我校实习就相识，一拍即合。
他极为孝顺，来我这边就能和至亲更近一点。
不待我长舒一口气，又节外生枝。院长不看过程看结果，要求白龙马写一份保证书，保证必来。白龙马想不通。我劝他，写吧，与你无关，都是你几个学长害的。
毕业之际，为了常伴相依为命的亲人，白龙马选择转文留校。可惜名额少，大学那关没过。等待分配的那段日子，十分磨人。
我问他，硕士毕业分配，已经没有本科千里马大学的光环笼罩，后悔读研吗？他迟疑地说，有点儿。当年本科毕业分流后，只剩下三人面临分配，却有十二家单位要人。可着挑。
现在，白龙马在另外一座城市，单位满意。
（三）八戒和沙僧
八戒和沙僧，都来自某著名湖畔。一个985，一个211。
八戒是悟空领回来的。当年八戒来面试，不晓得该投奔哪路神仙门派。正眼花缭乱呢，悟空抖机灵，截胡。
沙僧嘛，好像就那么来了。不是没有存在感，没啥曲折，我就想不起来了。
八戒和沙僧，都在最好的年龄，谈了最纯粹的恋爱。他们的女友，我没见过。也好，更有想象空间。
毕业分配季，考验恋人的时刻到了。
八戒的女友，称呼高小姐吧。也是那个985的，同乡。本科一毕业就投奔帝都，两人相约北京。三年后，高小姐在某大公司干的颇有声色，八戒呢，分到了一个偏远的基层单位带兵。
高小姐大呼八戒是骗子。八戒也是冤枉。为了圆他们七年的团聚梦，我早早帮他联系了两个帝都的单位（为保万无一失）。但是，正赶上那年开始分配改革，双选。基层单位的需求优先。
骂也骂过了，高小姐还是放不下这段感情。
激情上来的时候，不要帝都了，去他的小地方找个工作算了，两人在一起最重要。
冷却下来，为啥我要丢掉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？
再来情绪的时候，凭我985出身，在他单位应聘个文职没问题吧。
再冷静过后，我的专业我的事业前途呢？我的青春呢？
高小姐七上八下，在纠结。八戒也有诉求和行动。踏踏实实干好基层，争取有机会调出来。
一晃几年，高小姐成了大龄青年。不晓得他们会否有圆满结局…
沙僧的初恋女友，是他在出差调研的火车上认识的。为了毕业后在一起，他选中了对方城市的一家单位，据说和女孩家直线距离仅数公里。我也托人联系好那家单位。
可惜，也未能如愿。与八戒不同，沙僧分配到一个省会城市，搞技术，单位架子也大。
不到一年，沙僧在朋友圈晒了结婚证。最近，又分享了他初为人父的喜悦。
有次聊天，我说，你们一家子探亲的话，回学校转转呗。他才说，因为不在一起，和初恋女友早就分手了。现在的爱人是单位同事。
所以，军嫂光荣，军嫂也颇不易。下决心做一名军嫂，绝对是一个郑重的决定。
（四）后续和未来
我还有个弟子，待字闺中，也来自那个师门。他颇有些特长和颜值。一入本门，就在那厢表演“琴（非）棋（专）书（业）画”，我还甚是欣赏和点赞。临了才醒悟过来，一句骂过去，哎你不是来习武的吗？纵然在骂声中奋起直追，他的嫁妆有点仓促。
他下面原本还应该有个推免的亲学弟。那年，国防生考研政策突然收紧，排名前20%的才有推免资格。他班上就四个国防生，他排名第一。从数学上计算，打死也只能算前25%。
被拒，他很沮丧，因为也过了本校的推免时限。就20%的政策解读，我跟大学招生办也走了几个回合，他就在我的好消息和坏消息之间上上下下，终于静默。
过了俩月，他发我一段长文。说那段时间被折磨的去看了心理医生，后来听劝，放松下来，静等分配。现在平复了，才跟我好好解释一番。
今年，也许我还能招到最后这届国防生弟子。在某湖畔疗养期间，我顺道去八戒的985做了招生宣传，有几位国防生响应。
衷心希望他们破茧化蝶。
因为他们赶上了国防生分流政策的末班车，允许正常解约，不算毁约。但是，他们放弃解约，坚守这身军装！
因为这些可爱的弟子们，每次途径或进到这几所地方大学，总感到格外的温暖和亲切。
我和我的国防生们，只是贯彻国防生制度的一段小小插曲。我相信，五年十年或者十五年后，定能传来国防生在军中大展宏图的无数佳话。
愿他们，不忘初心，砥砺前行。
我，静候佳音。
【作者简介】唐僧(笔名)，就职于某军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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